20120309

周老师,李记者,朱老师

周老师,李记者,朱老师

周老师

周老师年底要去美国了,佐治亚,研究分布式系统。

周老师为人稳重成熟,我长期误认为他比我要年长,结果后来知道还比我小一岁。
他非常经常充满感情地鼓励或批评同学们,琐碎之处像位大妈。

某次丹麦项目,第一次课,我见到他咣咣把同学们一顿批,你们不应该这样,你们
不应该那样,你们这样会如何如何,你们那样会如何如何。真是把事情掰碎了揉
细了,然后喂给小鸟一样。相比之下,我非常惭愧,凡事只要声明过一次,再说
第二遍都懒得开口。他在前面说,我坐在下面偷偷擦汗。仿佛他在说,你怎么能
这么不负责任呢。

讲过的东西,如果同学们忘记了,他似乎都算作自己没有说得够清楚。包括同学
们故意忘记的时候。

同事之前,很多工作,别人不乐意干的,他就说:那我来干吧。配合他的口音,
很理所当然的样子。这里的别人,也包括我。大多涉及另外一些人的故事,这里
就不展开细说了。总之,后果是当他说要出国的时候,我头脑中反映出的第一件
事是:这个任务和那个任务,以后谁负责啊,对了,还有那个和那个。

一时,难以找到一个能替代周老师工作的人。我不是领导,不负责分配任务,声
明:考虑这些只是担心领导把任务匀给我而已。

周老师是一个必须存在,不可缺少的人。不知不觉,他承担了非常多的工作,又
难以被别人替换。

这正是一个人存在的价值,一个人独特的不能被遗忘的地方。Lars说,"就是你
那个同事,头发那样的那个。"Lars说这些的时候,用手向上扶着自己的头发,
比划着周老师所有头发都向上立起来的样子。除了周老师,还有一个形象,他的
头发也是向上立着的。这位仁兄也是位酷哥,名字叫"阿童木"。坏蛋抓他的时
候,喇叭里叫:"抓住他,那个尖尖头发的少年。"

周老师是一位立立头发的,少年的形象。

我想起王辉老师教导我的一段话,放在这里非常合适。他说,对待众生 (王老师
是佛教徒,所以会有这样的措词,你可以理解为"人民",但请不要理解成"老百姓
")的时候,要像对待孩子和父母。像对待孩子,是指像父母一样关爱孩子,保护
他们,避免伤害,原谅他们的过失;像对待父母,是要意识到自己如幼小的子女
般仰仗着父母,尊重他们,尊重他们的意愿和智慧。

头发硬而直立,我记得算命的说是脾气暴躁的象征,不过于周老师并不适用。他
不仅耐心细致,同时能以对待父母之心对待学生,也能以对待孩子之心对待学
生,我不及其万一。这里的学生,当然也包括像我这样挑活拣活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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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记者

李记者跟我的好几位同事喝过酒,包括周老师,大家抢着付账,除了我。偏偏李
记者不是我的同事。他也不是记者。

李记者的名字是 李粲,因为写起来非常费事,所以我编故事的时候就给他起了
个名字叫李记者。这不是职业而是名字,类似的比如李胖子,也是名字。

李记者去了天津。

他辞职之后,去天津以前,每天整得比没辞职的时候还忙,整天不知道帮哪个朋
友写各种程序。我说,你的朋友真不够意思,反正我没有在这个应该休息的时候
找他工作,觉得自己非常够意思。

他跑大连又天津,我也忙着各种事情,终于在他去天津前的一天小聚了一下。我
准备了咖啡,选好了饭店。然后,他来了,带了个笔记本,上面印着个大大的
DELL字样。打开这个笔记本,大美女在屏幕上,下面是键盘。他说,"我现在都用
这种笔记本啦",接着,翻开键盘,下面是纸的,一页一页的笔记本。

我说:你不是来辞行的么,带这个干什么?

心想,你莫不是要送给我?这么沉的东西。

他说:我们谈这个项目吧。

我说:啥?

于是,他在离开长春以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变成了又一次技术座谈。第二
天,他飞去了北京见刘典同学,发了张照片,很落莫的样子,穿一身绿得跟迷彩
似的衬衫,挺着肚子,像对着笔记本策划什么的格瓦拉。

补充,李记者比我小很多,甚至快要不是一代人了。但是,因为如同周老师一样
成熟稳重,所以我和他都短期误以为他比我年长。结果,又错了。

又及,我与李记者的初次见面是在领奖台下。斯时,我穿一件破旧羽绒服,他穿
一身不甚合体的西装,我拿着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在看,他想借,我没同意。再
相会时,不知道该是何种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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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老师

朱老师的研究方向是网络安全。

朱老师也要出国了,去加拿大。她跟我哥同岁,我研究生的时候教过我计算机网
络。当时我寻求更高深的理论以解决实际工作中的问题,所以巴巴地考研。后来
有同学问过我为什么当初要考,这就是答案。

朱老师开课之前的假期,我正在开始看我的第一本英文原著。那个时候没有阅读
英文小说的能力,也对新闻完全不感兴趣,但是读计算机网络书却很有兴趣,能
够投入。当时我正读的是 Doulas E. Comer的 计算机网络与因特网,每个如醉
如痴的。然后朱老师开课,指定的教材怡怡就是这本,我甚为得意。与牛人略
同,这也激励我努力把它读完。

后来,跟朱老师做一个项目,把我刺激到了。事实上,我只做了一个开头,然后
就绝望了。当时朱老师的一个方向是主动路由,她让我看 bowman 系统,一个主
动路由的研究实例。

我回家架起 sourceinsight 看代码。几天以后,我找到朱老师,说,这绝对整
不了,反正我是不行了。这是一个小型的操作系统,而且,我看到作者们对数据
结构的娴熟掌握。很多常用的结构 dqueue啦,list啦,stack啦,他们都自己实
现了一个小的版本,放在了utilities下面。要知道,这只是整个工程中最小的
一部分。

我尽我所能,能够看明白能够看到的,只是我万无能力完成。后来朱老师就让我
把前面的体会交待给了一位接班人,滤除其中的绝望情绪。

当时朱老师在自己办公室里支起那几台破机器,嗡嗡直响。几位本科同学来找
她,谈要不要罢餐抗议食堂什么事。朱老师像周老师一样跟学生们耐心地谈着。

当时我心想,我一辈子也当不了辅导员了。后来刚到系里的时候,我颇担心了一
段时间,因为大家都说年轻的得先当兼职的辅导员一段时间。结果担心是不必要
的,我想领导们意识到了我完全不具备这种能力,想来他们的心情就像我看
bowman 的代码时一样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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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我把这几位放在一起回忆一下,是因为我想未来的世界可能就是这样。大
家奔起于欧洲美国非洲等各个地方,有些人可能还要往返于火星和地球。我们相
聚之日不多且甚短。

小学的时候听老师讲《赠汪伦》,说李白 (此李白诗人也,不是我家的老猫)和
汪伦 (此汪伦与李白似无基情,请以传统眼光视之)分别了,李白这个痛苦啊,
听汪伦唱歌的时候心里非常难受。

我当时想,其实他们关系可能不咋地。如果友情真的那么深厚,为什么不生活在
一起呢?李白为什么非要追求啥啥,离开桃花潭呢。如果一定要走,汪伦不能跟
着么。

很多年,确切地说二十多年以后,我终于开始明白。我写过一篇博客,感叹义气
尽,讨论了单雄信的那帮哥们有多么不够意思,如程咬金先生所说"该杀"。但是
某一天在雪地里踩着的时候,我突然说:为什么单雄信不能改变自己的立场,顺
从自己的那些朋友们呢。他不应该说别人义气尽,他明明自己也不怎么够意思嘛。

最后,大家都没有留下来,各自去追求美好的东西体验不同的人生去了。

这就是未来。我们将奔波于整个地球的各个角落。你会发现,今天和你一起喝酒
的朋友,明天就消失了。他给你留了个纸条,说自己心情闷的时候,就跳上了一
辆火车,已经过了俄罗斯。也许,会停在某个地方,也许,明天就穿过苏伊士了。

这就是未来。我们在流浪中短暂相聚,一起在烧着火的大铁桶旁烤了一会儿,然
后又各自跑开。

谢谢你,谢谢你刚刚递我的那瓶啤酒。挺苦的,不过真带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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