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前天的事了,本轮最后一次徒步东汤镇的周边。
吃午饭的时候,宾馆的大姐说,今天你们还去挑战自我吗?她可能是把穿越山地
和长途徒步称为"挑战自我"。我说,是啊,吃完就挑战自我去。大姐说,别再走
丢了。我说,好,回来吃晚饭。
一顿装备,同时等雾散。
向南,这次的目标比较近,单程3.5公里,预计天黑以前回来。向南的公路很快
折向东,过下屯桥以后,向东更加明显。而GPS还没等出镇子就消失了,谷歌纵
横只能根据电话信号定位,精度1900米,在山区,跟没定位差不多。
闫土线19公里处,我们折返,找向南的路。选上一条,走了一段,欣喜的发现,
有一座小桥,桥墩间距很近,桥的两侧河略有落差,形成小瀑布,水声哗哗的。
前方不远,一处河水漫过整个路面,有车压上去,水四下飞溅。
对了,一定是这里。前一天从双河村坐车返回时,虽然车灯下什么也看不清,但
是我听到过河水声。就是这样。于是大胆向里走,越走越远,发现河汊越来越
多,沟渠密布。
二猫妈说:河汊不能作为地标啊。
于是漫过路面的河,有落差的桥,这些都不能作为依据了。有地图,我们却不知
道自己在哪里。在群山中的某处原野上,而四周看起来都差不多。镇子的方向仍
然清晰,可是向南的大河在哪里。
南面的大河叫做瑷河,我们准备沿着向南的,当地人称为"河套"。在东北方言
里,河套就是泛泛的河的意思,河拐弯的地方一般都叫做河套。这条河套将在下
游3.5公里处汇入瑷河,然后漫长的奔流,汇入中朝界河。
清楚这些也没有用,我们仍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在某处河与路分叉的地方,我
们遇到一位老者。他说,向下去河套还有很远,而且根本没有路。我们又试着走
了一段,脚踩出的路终于变成了车辙印,然后消失在玉米地里,只好折返。
沿着河沟返回,路上看到不少烤掉叶子的苞米杆,堆了满田地,不知道是做什么
的。
水网中的河流都曲折蜿蜒,蛇行向落日的方向。拍了一些照片,我希望,这看起
来像一片黑暗中闪得刺眼的缓流。但这不是我想见的大河。
河流曲折的地方,陆地推挤河流形成舌头一样的半岛。二猫妈说,这不就是地图
上像舌头那样的那个地方么,咱们到了。我哈哈大笑,说,所有的河看起来都是
这样的啊。我知道,她应该是已经很累了。
太阳将要落山,火红的暗色,可以直视。雾气上涌,沿着山间的溪谷,沿着水网
中的每一条脉络,汇在这个群山围成的巨大盆地里。田野中的玉米垛开始渐渐模
糊起来。
我把二猫妈送到镇子边的公路上,然后向南折返,选择另一条公路,那就应该是
去大河的方向。因为腰突,此前一直是二猫妈背着装备,衣服和咖啡,而我只背
着相机。这下,我就只背着相机,没有所有装备,穿了抓绒。
太阳落到山后,夜幕以可见的速度开始加深,雾气渐重。月亮开始的时候越
来越亮,后来被雾气模糊,越来越暗,到月至中天的时候,已经像湿气里远处的
路灯。
我背着相机,两支登山杖,大步。没有腰突以前,我独自徒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姿势。几乎没有停留和休息,我得以最快的速度前进,因为天越来越黑了,此处
没有路灯。只有在需要拍照的时候,我才停下来,拍了就走。
很多圆木切成一段一段的堆了很大的面积,孤零零的翻斗车,水泥的大坝和蓝色
的水闸,在夜色里黑色的悬崖和灰白的落石。快门咔嚓。
开始的时候,眼镜被雾气和汗水的蒸气浸湿,很难看清取景器。后来,ISO越来越
高,光圈已经开到最大,快门时间越来越长。为了防止抖动,我不再看取景器,
大致对准方向,把相机紧抵在前额上,然后按下快门。寒鸭那幅,二猫妈后来
说,她喜欢那种冷的色调。其实那不是有意为之,而是当时的真实视野一片模
糊,我的肉眼只能看到似乎在那片沙堆旁边有些鸭子。
盲拍,可能就是这个感觉?
我一直沿着公路,只能期待这是正确的方向。后来在一处叉路口对比了地图,找
到自己的位置。看来,只有稀少的东西才能作为地标,此处路少水多,得以叉路
作为地标。还有2公里左右,公路有一段远离河套,河是弧,路是弦的样子。接下
来会有一座桥,横跨河套。过桥以后,一直向南,河套与瑗河交汇,我的目标,
月光下的大河。
后来的路无惊无险,因为与地图完全吻合。灰白的桥,公路劈山形成的悬崖,我
都在完全看不清的情况下举起相机,咔嚓。预览的时候发现,相机远比我看得清
楚,色调不像是黑夜,而是冬天的暮色里。
过桥以后,是土路,脚下深深浅浅的,两侧应该曾是浅滩,我不敢踏小路半步,
再远处是白桦或者白杨林,黑沉沉的影子。
路的尽头,大河,无声地流淌。没有奔流的声音,月亮已经完全隐没在黑色的浓
雾里,看不到月光下的波涛。大河比我想像得要窄很多,不过也仍然宽得可容渡
船。一艘小得可怜,估计可坐两三人的小木船在河上,一人撑着,慢慢地来来回
回。看来这里还是渡口。可惜天黑得完全看不清到渡口的路,虽然近在咫尺,我
没有过去。
岸边还停着一辆辽A牌照的轿车,司机坐在后排座上,开着门,斜靠在靠背上。
从姿势上看,是一位老者。他既没有抽烟,也没有放音乐。在我印像里,车停在
这里休息的,似乎经常都是烟头闪亮,或者放些忧伤且经典的曲子。而他就是坐
在那里看着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在想,这一定是上天派来的老神仙。我想问他很多问题,
倾诉我的愤怒和困惑。
最终我问:老先生,这里是瑗河吗?
老先生说:是啊。
我举起相机,对着深黑的河面。老先生问:这么黑能拍下吗。我说:我也不知
道,不过我得证明我来过啊。
快门咔嚓,我拍的是渡口的撑船人。后来我看到照片,明亮的河面,黑色的剪
影,与我所看到的如此不同。
我最后没有问老先生第二个问题,只是说,打扰你啦,老先生。我想大哭,但是
只是转身迈开大步。四周是广阔的原野,稍远处是四合的群山。我开始大声唱
歌,完全不合我行走的节拍,只是用力的、大声地呼喊。我真希望老人家从远处
叫住我,请我喝一杯。不过,即使那样,我也会拒绝的吧。
我踏步在黑暗里快走,雾气已经浸透了抓绒,浸透了我所有的衣裳,头发和帽子
像水洗一样。远处的公路上,车灯柱在浓雾里无遮无拦地直射出很远,最终消失
在群山黑色的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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